偷吃果盘被投诉

有人不言不语地明白

雪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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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露

  临近年末,前一场雪还没消融,后一场便纷落而至,冷风卷起新雪又覆盖在已被压实的污浊冻层上。俄罗斯的冬日一向冷得让人吃不消,尤其是在西伯利亚——俄罗斯最寒冷的地方。大雪下了有三天三夜,雪势渐渐转小,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逐渐变为星星点点的雪粒,在窗棂里透出的姜黄色灯光下看上去好看得很。

  伊万仰起头往嘴里灌了一大口伏特加,咕嘟咕嘟地咽进肚里,腹腔内升起一股厚重的温暖。珍珠似的雪粒儿落在高大少年熠熠的白金色头发上,眼睛明亮深远如一片旧湖,靴底叩击茫茫雪原,掀开了尚且松软的新雪,身后留下一连串的足迹。

  也不知伊万走了多久,远远地看见一棵小白桦树孤零零地站在雪原中,受尽风欺雪压,显得倔强又可怜。树下隐隐约约有个黑点。伊万睁大眼睛,瞑瞑中脑海里浮出一种强烈的感情,可这感情似乎又隔着一层厚厚的雾霭,朦胧不可名状。

  脑海里的思绪还是模糊不清的,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迈开,向那白桦树、向那黑点奔去了。

  渐渐离得近了,伊万停住脚步定睛望去,那树下的黑点竟是一个人。

  ——一个美丽少女亭亭站在小白桦下,长发安静地垂在身后。寒冷的冬夜,少女仍然穿着单薄的长裙。露出的肌肤冻成没有生机的白,有冰晶的质感,骨节处泛出血红。脊背依旧挺得笔直,显得遗世而独立。

  少女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摸小白桦树上的两行深深的刻痕——Анна Брагинская&Иван Брагински.

  那人听到声音转过身看见他,不动声色地歪了歪头,然后眨眨眼睛,嘴角往上弯了弯,眼帘微动。

  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,四周是安静的,唯有漫天的细雪仍飘在天地之间。

  “安娅。”过了很久,伊万缓缓地开口打破沉默,“到外边来怎么不多穿些衣服?这天多冷。赶快回家去吧。”

  少女闻言走到他面前,眼神带着轻描淡写的柔软。“晚上好,万尼亚。我还想再在外面多呆一会呢。”

  一阵冷风刮过,伊万的嘴唇翕动了几下,长呼了一口气,带出一连串湿润的白气:“那好吧。”说罢脱下身上的大衣,不带一丝别扭地伸手过去,披在安娅身上,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,“小心别冻感冒了,那滋味可不好呀。”

  伊万的大衣对于安娅来说过于宽大,显得她的肩膀更加单薄瘦削。在望见伊万的笑容时安娅的眉眼间也跟着有了轻轻浅浅的笑意。“说的是呢。”

  “阿尼娅在这里做什么?”伊万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,纯净的夜色与地上的遍目莹白泾渭分明地隔开,很快又将视线收回安娅的身上。

  安娅先是沉默,纤细素白的手指攥紧了衣摆,微微垂下眼睑,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。

  “我做了个梦——梦见零散的初夏,无边无际蓝着的天,微暖的风,与以往别无二致的屋子、白桦树,还有万尼亚。我看见万尼亚的背影,于是拼命地追上去——”她终于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“我跑到你的身后,离你那么近,然而我开口叫‘万尼亚’,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。”

  “——我把手伸到万尼亚眼前,你却没有任何反应,像穿过一阵夏风似的,穿过了我的手臂。然后我看见了自己,躺在漆黑的灵柩里。”安娅的胸口起伏着,声音像是即将消融的残雪,潮湿,幽冷,虚张声势的镇定下充满倦意。纷飞的细雪遮住了她的眼睛,以至于伊万看不清她的眼神。

  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安娅——隐隐让人觉得心疼。

  伊万伸出手揉了揉安娅的头发,温暖厚实的手掌将少女头顶上薄薄的雪融化成小水滴,也替她挡住了落下的雪花。

  “只是个梦而已。”伊万笑着说。

  “万尼亚。”安娅微怔,把头微微抬起一点,瞳眸深深像是一面陈旧的古镜将他的一切,统统倒映在心底。她仰着清风明月般动人的脸,小心翼翼地开口,“万尼亚,是喜欢我吗?”

  伊万张了张嘴,雪落在唇边,迅速融化。

  一时间,沉默横亘在他们中间。

  伊万凝视着眼前的人,脑海中闪过过往的种种画面,从安静的教室到喧闹的篮球场,从五月的玻璃花房到寒冬漫天的飞雪。他的心微微一动,回忆便无可抵挡地涌出来,这些画面都与一个叫作“安娅·布拉金斯卡娅”的名字系在一起。

  于是他的眼睛明亮起来,眸子像是熠熠生辉的宝石,充满了生动的气息。伊万笃定地说道:“是的。我想——是这样的,阿尼娅。”

  她蓦然温柔地笑了,笑容一点点漾开,脸上寒冰般的棱角融化成一湖漾起的春水,一双眼睛像是涌进了星辰,盈盈地望过来。璀然的笑颜仿佛能把淡泊寂寥的天空照亮。

  “啊,那真是……”

  接着白得耀眼的茫茫雪原没有了,漆黑纯净的天空没有了,伊万的眼前只剩下那彼若春花的笑容,周围是羽化的浮光。然后一道霏白刺眼的光晃进他的眼里,什么都看不见了,一切都归于纯白。

  一阵微风吹进屋子,伊万有些头疼,揉了揉发痛的额角。风吹的眼角有些生疼,像是有潮水要涌出来。

  窗外高大的白桦树的叶子被初夏风吹的沙沙作响,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见树干上模糊的两行刻痕,已经随着白桦树的生长扭曲变形,在岁月的磨砺下难以辨认。树下空无一人。

  大衣挂在门后的衣架上,伏特加的瓶子安静地立在桌下。

  月光透过窗棂爬进屋里,坐在桌前的是一位垂暮之年的老人。

  “咯吱——”房间的门被推开。

  十来岁的明艳少女走进来。

  “爷爷,父亲他们说,明年要搬到索契。索契可是俄罗斯最温暖的地方。”

  “我哪也不去。”老伊万笑了起来,“就留在西伯利亚。”

  就留在俄罗斯最寒冷的地方。

  留在你曾经在的地方。

  孙女自知拗不过固执的爷爷,道了晚安退出了房间。

  伊万想起不知道多少年以前,在他还是梦境中的俊朗少年时,安娅站在喧闹的篮球场边等着他一起回家,安娅那天穿着单薄的水色长裙,火红的夕阳给她描上一层暖色的轮廓。他们像往常一样闲聊,路过小白桦树的时候安娅突然说,阿尔弗雷德向她告白了。

  伊万睁大了眼睛惊奇地望向安娅,她确实出落的如鲜花般美丽不可方物,有任何人告白都不奇怪。伊万胸口有些发紧,他听见自己问:“然后呢?”

  “我……我拒绝了。”

  他松了一口气。紧接着又听见安娅小声问道:“万尼亚,是喜欢我吗?”

  那声音细若蚊吟,几乎要消噬在风中,难以捕捉。

  “什么?”

  “不,没什么。”安娅低下头掩住略微失望的眼神,一如往常的安静地笑了起来。

  是呀,我一直喜欢你。

  ——不过连这句话也无法传达到你耳朵里。

  有一年圣诞,看见你独自抱着双膝坐在那棵小白桦树下,很有点忧郁的气质。我走过去想吓吓你,结果看见你拿着一把刻刀笨拙而努力地在树上写着些什么。我问你在干什么,你不说话,只是抿着嘴笑。我伸过头看了半天,发现那是我的名字。最后还是我刻完了它们,毕竟你的力气太小。那时候我们只是单纯地做这件事情,不去想到底为什么这么做。

  我以前偷偷地把你的发卡埋到那棵树底下,你也没什么反应,第二天若无其事地换了新的发卡。我觉得有些无趣,就想着过几天假装无意挖出来——那样你脸上或许能有些惊喜的表情。然而后来我也把这回事抛到脑后了。

  过了很多年以后我和一个来自中国的朋友走过那里,和他打赌树下埋着一个发卡,他不信。于是我就用手把它挖了出来,尽管我的十指指缝都进了泥土,但还是赢了他一个星期的早饭。

  说来都是些久远而无关痛痒的小事,不知为何一丝一毫都记得十分清晰。或许是因为和你有关,所以才显得饶有趣味。

  那棵白桦树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模样,树干笔直,树影斑驳,树下再没有少年和少女。

  只是总有个古稀老人站在树下。他的影子还是少年的模样,有着最生动明亮的神采,一遍又一遍地向少女的影子说“是的,我喜欢阿尼娅”。

  只觉得疼痛而可怜。

  我喜欢的人像雪原上盛开的蔷薇花,像寂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,像阳光下安静流淌的清澈流水。

  只是她在我还未将心意说出口之前,就永远地站在了时光里,再也没向前一步。

  你看这没有你的、约等于28032天的一生也就这么过了。只是我还是很想你,如果世界能停下这疾驰的时间,倒带重来的话,依旧零散的初夏,无边无际蓝着的天,微暖的风,我应该眯着眼睛微笑着说上一句:“阿尼娅怎么知道呢?”

  或者应该再做点什么,比如说拥抱你,亲吻你,然后看你素白的脸染上夕阳般的娇艳绯红,故作镇定地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。

  “我只是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罢了。”我会这么回答。

  你已经离开了多少年呢,你看现在我的孙辈,已经快要和你离开的时候一般大了。

 

 

Fin

  

  

  

 

  

  

    

  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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